一只鸟在结霜的土里啄啄停停,一会儿又飞上枝头扭头打望。现在是冬天,一切都在沉睡,不似春天,有无数种可能,就像年少时有无数个梦想,每一个都令人跃跃欲试。这时节,霜雪中的清澈纯净,就像褪去浮躁和功利的人,在一个隐秘的角落,深谷幽兰般高雅清寂。鸟儿不懂,婆娑世界也不过镜花水月,狂乱颠倒,终也有谢幕时。即使带点伤感,也是内敛深刻。
梅柳半依,光影沉默。我要是那鸟儿,就屏蔽眼下的缭乱,回归心灵花园。用多余的时光,去采桔树上的露,桃树上的胶,丢两个和田大红枣,煮出咕嘟咕嘟的声音,细细碎碎的气泡,不问窗外风景,不理红尘沧桑。
隆冬之美莫过于暖阳茶聚,弹棋闲设。友人感叹我的小城那么平坦,还那么丰腴,大巴山的聚宝盆啊!于是,我们开始聊川东小天府,说诗画田城。讲起稻田里的虾蟹,果林下的鸡鸭,也讲我堂前檐下那些瓜果菜花。她说看过我在荷塘那些洒脱、明亮的照片,就像从“山有扶苏,隰有荷华”的《诗经》走来。我说那是你不知删繁就简的清丽,没看过十万残荷的从容。那不是冷瑟的肃杀,而是清静深远。
说起万亩荷塘,当是田城胜景。“一朵芙蕖,开过尚盈盈”,千万朵次第开放的那种热烈和浩荡,应该不是人人都见过。红花矜持,阔叶苍茫,尽释一季骄宠,全是饱满奔放。虽说形象高洁,却也不避尘世,纵然花雨摇荡,落红无情,也能任自圆缺,遗世闲隐。看那静谧的残荷,不由感叹,风尘无意惜万物,纷扰何必太眷念。
想必,没经沧桑的人是看不懂残荷的美了。我有作画的冲动,多是驻足在残荷间,看那线条横斜,如水墨曲弓,让人想到胡杨的枯而不朽,凋而不伤。就像一位老去的美人,依然气韵清朗,风骨凛然。旁边钓鱼虾的,看起来十分闲适,仿若星月在水。他要钓的,是历经风雨的山川,不改波澜的江河。
人间草木,瓦上青烟。这时节的一场霜雪,本是为梅香弹奏的序曲,我却还徘徊在荷的世界。只因它给了我洗礼和治愈,几片闲云落叶,一卷经书香茶,便可澄心无虑,忘俗安眠。那些停靠在荷塘的白鹭,像散落的星火,一转眼,就会点亮春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