莲花盛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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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-08-11文/林泉散文

小时候盼望过年。到过年那几天,父母不催写作业,更有平时很少吃到的东西,大人们都做给我们吃。比如沙子炒花生,油炸红薯片,打糍粑,收藏起来的红瓜子等其它东西都拿出来过年吃。还有我奶奶每年都做的莲花。炒花生、油炸红薯片、糍粑等这些小吃几乎家家都会做,莲花做的也有,只是少数家里做,这个做起来比较麻烦。但是相对其它的要好吃,如今街上也有买,就是糕点店里、干货摊上的兰花根。奶奶做的是三瓣花、五瓣花,有时还有六瓣花,小瓣的重叠在大瓣上,重重叠叠形状如盛开的莲花,所以叫莲花。这种东西小时候永远是百吃不厌。

以前奶奶做莲花先用石磨把糯米与粘米都磨成粉,然后把糯米粉与粘米粉按一定的比例掺合,烧开水,把红糖溶解。用红糖水把掺合的糯米粉与粘米粉揉成团,擀成片,切成一厘米宽的小条,可长可短,利用柔软与黏性,把一条条任意弯曲粘好,编成一朵莲花状,一朵一朵地摆放在米筛里晾干水分,然后用自己种的茶籽榨成的油炸。这样做的莲花油炸后大小均匀,里酥外香,更是脆香柔韧。

这种莲花近看比单一的兰花根重叠繁多,远看纤细均匀,如一朵朵被春风裁剪精致的莲花。做莲花不如打糍粑和包粽粑需要许多人参加才能完成,尤其是打糍粑,不但需要体力好的人,还需要有经验的婶娘把舂细腻的一坨糯米从木杵上捋下来,把这坨糯米分成一个个小坨,然后压匀压扁做成糍粑,而且糍粑趁热做才能做得细腻,因此需要母亲、婶娘及邻里的婶娘一起参与才能完成。

做莲花能够一个人完成,但工序不比打糍粑少,而且每一道工序都不能大意,否则外观不精致,口感也不酥香。

爷爷是吃皇粮的,比奶奶大十岁。在物质匮乏的年代,爷爷每月都把工资如数交给奶奶,由奶奶负责一家人的开支。奶奶总是里面穿着白衬衫,外套一件蓝色布衣,头发梳得平整,在脑后扎一个发髻。她爱整洁干净,做事也干脆利索。做莲花只有手巧又细致的奶奶才能做好,我母亲就没有学会奶奶的手艺。婶娘学会了,但是婶娘顾前顾后的,让她做给我们吃,她总是有理由推脱,一会说等弟弟考上大学再做,一会说叔叔让她心情不好了。弟弟考上大学了,但是她又说太麻烦了。如今街上都有卖了。就是想吃自家做的莲花,就这么难。

还是奶奶好,每年都做莲花,但她都在年三十才做。白天做好摆在米筛里,等吃过年饭后大家围坐聊天时,奶奶一个人守着慢慢炸。炸莲花的油是茶油,油温不能太高,用文火慢慢炸,炸至外面金黄色就能出锅了。如果稍有分心,聊天时忘了控温控时,时间不到,就有可能外面金黄而里面还没熟,或者是时间过了嚼着没有韧道,炸的莲花就粗而不均匀,一段细一节粗。

爷爷不屑奶奶做的莲花,爷爷喜欢糍粑类、猪蹄类的食品。那点精致的莲花填不满他的欲壑。过年杀猪,喝酒吃肉后,坐在火塘边,摆上铁架床,烤糍粑吃,爷爷能吃五六个。每当这时,爷爷让二哥去房间里拿糍粑,五六个糍粑两只手拿不完,就得用双手捧。所以我们家里甚至村里人都知道爷爷吃糍粑要吃一打。但是我们这些小孩就喜欢吃奶奶做的莲花。

爷爷喜欢吃猪蹄,发了工资就连吃几餐。这与奶奶勤俭持家,清淡的饮食观不合。奶奶忍受不了爷爷的粗犷固执的性格,吵架后回娘家。奶奶的家里要比我们家条件好,而且奶奶的哥哥也很霸道,奶奶的哥哥不想让她在爷爷面前受气。每次爷爷厚着脸在奶奶的哥哥面前多次赔笑,才能把奶奶接回来。舅爷宠爱与爷爷的服软,奶奶养成了爱生气的性格。但是奶奶的勤俭持家与生活的细致使爷爷离不开她。后来爷爷作古,我最大的反应就是岁月的无情,爷爷怎么忍心离开让他一辈子离不开又牵挂的奶奶呢?如何延续奶奶回娘家的惯性?奶奶疼爱叔叔,父亲不谙爷爷奶奶的世界。只是奶奶真的老了,我们也离开老家几十年。弟弟工作了,买了私家车,奶奶也不生气,只是隔段时间回娘家住几天的习惯一直都没有改变。弟弟开着车接送她。每次接奶奶的时候,弟弟陪她到街上转一圈,把她需要的日常用品带回。奶奶老得已没有能力再做莲花,直到她爱家的心永远消失在岁月里。在物质丰富的今天,超市里零食琳琅满目,但是传统做成的莲花难以寻觅,想吃到传统做法的莲花成了一种奢望。

今天我正在护肤,堂妹发来信息——姐姐:刚刚寄了一个快递,你明天查收啊。好的,我回信。第二天收到从省城寄来的包裹,一个绿色方形纸箱。用剪刀把纸箱外面裹着的胶带层层剪开,里面是一个白色保鲜袋,摆着朵朵花瓣重叠,均匀纤细的莲花,一股熟悉浓郁香味扑鼻而来。这是婶娘做的莲花。我在打开包裹的时候,犹如走进婶娘从年轻有依赖的少妇到成熟婆婆的岁月。她用韶华的流逝换来人生的睿智,弟弟不但考上大学,而且能承担家庭重担,把婶娘接到省城住。婶娘喜不自禁。我打电话给堂妹,谢谢你把这么好的莲花寄给我,并向婶娘问好。期盼已久的莲花在心里尽情地绽放,我兴奋地在客厅里跳起了健身舞。今年堂妹、堂姐、弟弟一起到省城过年,大团圆,婶娘高兴,做了莲花。又可以吃到婶娘做的莲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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