母亲是一个心灵手巧的人,一针一线,在她灵巧的手里,会变化出生动形象的图案。母亲不懂什么叫刺绣艺术,她只知道忙完了家务,捏起银针在变化无穷的案绣里诠释着勤劳。
刺绣又称女红,是闺阁中的女孩子需要掌握的一项技能。唐代罗隐有诗曰:"一片丝罗轻似水,洞房西室女工劳。"讲述的是古代女子用纤纤玉指做手工刺绣的场景。可惜到了我这一代,我并没有继承母亲的刺绣手艺。小时候,只记得母亲的银针一穿一拉地在毛衣上、鞋面上忙活,不久,美丽的图案就成型了。那些刺绣出来的小动物、小花朵,点缀着我们的枯燥的生活。
我稍微大一点,母亲就说,女孩子要学习女红,一个不会针线的女孩子是要被人笑话的。可愚笨的我并没有遗传母亲的心灵手巧。我捏起银针笨拙地如同握着一个大棒槌,不是让银针刺破了手,就是针脚歪歪扭扭。我自我解嘲,宁可写几篇字,也不握这银针,我就不是握银针的料。
母亲也不勉强我,银针在穿梭,流年在变幻。
我结婚生子,夫妻常年两地分居,这中间经历了很多不如意的事。每次回母亲家,总看到母亲在捏着银针刺绣,母亲老了,戴着老花镜执着地绣出一花一叶。我常常对母亲发牢骚,闲着没事出去溜溜弯,天天和这些针线较什么劲?享享清福多好?母亲说,你不懂。我就有点恼火,现在,谁还穿自己做的衣服?商场什么样的衣服没有?母亲头都没抬,继续她的刺绣时光。
后来,我去外地谋生,母亲默默地递给我一摞做工精美的鞋垫,母亲说,丫头,遇到闹心的事就做做女工,忙活着,烦心事就没影了。
我接过那一摞鞋垫,一双双看下去,有一双鞋垫赫然绣着四个字"一路平安",还有一双鞋垫绣着"万事如意",忽然感觉鼻尖酸酸的,母亲把她对我的祝福绣在一针一线中,伴我走过万水千山。我忽然理解了母亲,那些做工精美的绣品,是母亲用心在歌唱,这是母亲的一个爱好,母亲从没有什么豪言壮语,但是,她把内心深处对生活的理解,通过千变万化的刺绣表达出来,一针一线里,母亲绣出的是一寸一寸深沉的光阴。
远离家乡的日子,磕磕碰碰,母亲的绣品却在我心中生了根。终于,我拿起了笔,拾掇起荒废了很多年的文字。白天,看人,体味世事变迁;晚上,看书,浸润油墨书香。有了爱好,生活在平淡如水中浸润了精致,活色生香起来,即便是面对惊涛骇浪,也如母亲一样在勤劳里沉淀成沉稳。虽然,我到如今也不会像母亲一样静坐一隅,在花花绿绿的针线里绣出种种鲜活,可我却以笔代银针,以墨代丝线,一笔一划里写出或柔美或磅礴的画卷。我又何尝不是在刺绣自己的时光呢?
刺绣时光,是两代人精神的相融,勤劳里,我们的内心柔软,眼界辽阔。风风雨雨中,有爱好相伴,生活就有了小欢喜,这足以磨练我的意志,即便是身处困境中,也能心如磐石,攫取到欢乐的浪花。